花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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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2/16 1: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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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陵评论

夷陵区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总第期编发:元辰

潘兵华,湖北省孝昌县人,就职于深圳。有散文、小说发表《孝感晚报》《孝感日报》《娄底晚报》《湛江日报》《中山日报》《宝安日报》《农村新报》《繁荣》《北方时报》《市场星报》《湖南科技报》《楚天都市报》《人民代表报》《中国应急管理报》《映山红》《太白风》《关东美文》《中国散文家》《向阳花》《槐荫文学》《速读》《中学生阅读》《民间故事选刊》《长江丛刊》等报刊杂志上;公司季刊、报纸也刊登了数篇拙作,参加工业园书友荟征文的随笔《我的2》已获奖。在大型论坛文学版发布文章二百五十篇约五十万字。

元辰按

一缕乡愁,漫卷相思,从拜月思乡到带儿子种雪子,缕缕从细节中流溢出来。亲人、土地、小镇、白菜豆腐苦楝树,在月光下蠕动徘徊,构成心灵图景,维系人生的信念、向往、坚守与代代相传。乡愁是诗,是坚持的理由,成长与老去都离不开的原动力。他笔触生动细腻,用语干练,思绪沉静,构成文本的清雅柔美。因为阅历的关系,尚以报章体为主,与厚重大气之作相比,缺少一些饱胀的年轮。

月是故乡明

边塞。戍鼓。雁声。

暮合四野,月光如水,唐朝诗人杜甫情不自禁地吟道:“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感时伤怀的吟唱流传了千古,不知道撩拨多少远行人的乡思琴弦。

皎洁青苔,萧条*叶,无不是触动心底情愫的意象,离愁别绪如空水澄鲜,秋色浸染,红尘隔断山外山。落日余晖似血,号角呜咽,旌旗猎猎,归营将士如铁。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戍边将士怎能不登高思亲?然而遥望只见山重水又复,惟有等到夜晚,借一轮明月寄问候。

=秋凉似水,月如旧霜,临窗静思的剪影,是商贾旅人和游子的共同乡愁。历史的车辙流淌的乡愁书写了一卷又一卷,打开画卷,我看到祖先们在春耕,夏种,秋收,冬藏,鸡犬相闻,一片安居乐业的景象。忽地鼓角争鸣,战乱顿起,国破家亡,多少人流离失所,饿倒冻死于路途。

回归故里与亲人团聚是多少人的梦想。特别是秋风呜咽之际,满目萧条更让人思念故园,怀念从前和睦的时光。冰凉的月光笼罩一切,卧在荒郊野外的离乱人,秋上心头,剪不断的愁绪如夜风凄凄。

这样的画面一幕又一幕浮现。消失。我甚至看到十字路口亲人断肠的离别,他们将仅有的积蓄或食物分了,他们把一口碗或一只手镯敲碎,父母兄弟姐妹一人持一块,这是他日重逢的信物,这是漂泊他乡的念想。

凄风苦雨时别离,又见百花凋残,一年又将过去,满脑都是思亲之情。面对中秋佳节,做一块象征团团圆圆的饼,寄托对亲人的挂念。遥望星空,远方亲人是否也在树下望月?

这样的遥望,我已曾有过,那是二十多年前,我在惠州第一次过中秋节。是晚,顺着惠州的西湖堤,我独自慢行,月亮还没上来。夜风习习,两岸灯火倒影,于湖水中影影绰绰。吟叹“此事古难全”的那位老人飘然而至,他与我漫步西湖堤,一起吟唱“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当一轮明月缓缓升起,透过树梢,昏*的月光飘落湖中,粼粼波光晕染月色,如银一样耀眼。在堤边,一对赏月的年轻夫妇置香蕉、苹果于案,点燃香蜡纸后,那位与我年龄相仿的男子对月跪拜,他的虔诚与专注让我停下脚步,心里早向他行了注目礼。客家人信奉月神,这位男子拜的也许是安宁和详和、或许幸福和团圆,甚至是乞求生意兴隆也未可知,总之是祈愿美好。

我是第一次看见拜月神,那样的仪式和习俗该是客家人代代相传的吧?看到那位男子匍匐在地三叩首的情形,我分明感觉到这位客家人在朝拜历史,遥望中原祖地,受之感染,我的思乡之情在月色下明亮起来。同在一片月色下,我才真正体会到“月是故乡明”的吟唱是多么的情真意切!

花园中山街

在中国的大大小小的城市里几乎都有中山路,这是为了纪念伟大的革命先驱孙中山先生。而鄂北花园镇地处南北交通要道,为武汉之屏障,素有“得花园者得汉口”之说,花园被誉为鄂北*事重镇。年9月10日,北伐*唐生智部赶走了北洋*阀吴佩孚所属刘佐龙部,进占孝感县城及花园镇,当地群众鸣鞭放炮、敲锣打鼓,以此来庆祝北伐*胜利。

大概北伐*进占花园镇后,才将一条贯穿南北的街道改为中山街的,这从其他的道路与街道的名字可以看出。花园火车站坐东朝西,有东西向两条路连通车站路,北部为胜利路,南边是民主街,均与中山街连通,形成回字型街道,这是花园镇最繁华的地方。中山街自胜利路十字交叉向北延绵再折向东,连通小河镇、大悟县,在铁路东不远处折向南抵达孝感、汉口。

年,我在花园二中复读,我们的学校大门就在胜利路。我们学校大门的西侧紧挨着镇汽车站,汽车站外行人摩肩接踵,售票厅前有很多饮食摊,我有时到那里吃早餐,一碗热干面五毛钱,偶尔再花五毛钱买一张油饼,那里的油饼真香,可惜囊中羞涩,不能常去。

第二年五月份的一天,班主任宋老师突然进教室说,日本人要来花园镇参观,来参观的日本人都是侵华的老兵,想看他们当年的司令部。宋老师还说,学校老师的办公室是以前的基督教教堂,花园沦陷以后,日本人侵占教堂并经常在此举行舞会活动。如果日本人来学校参观,他们给钱,大家千万不要接,我们要维护中国人的尊严。

那时,我还算作一个热血青年,恨不得逮着日本人就咬他一口,谁要他们的破钱呢。中午吃饭的时候,同学说,日本人来了,就在车站路那里。火车站离我们学校咫尺之遥,我和几个同学不睡午觉溜出校门。在车站路与民主街拐角处,那里已是人山人海,人群的外面停着一辆日野牌旅游车。这辆车真漂亮,车窗一尘不染,车门上印有“自动门”红色字迹,与中国字一模一样。我一面在心中赞叹日本科技的发达,一面挤进人群。被人群包围的是十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们个子都不高,但衣着整洁,他们每个人拿着一部照相机对着五一(或为胜利,记不清了)旅社拍照。五一旅社是一座三层小楼,外墙为红砖垒砌。据说这座小楼就是当年日*的司令部,与现在火车站的出口门对门,只二十多米的距离。这些六、七十岁的日本老兵神情庄严,让我恨不起来。改革开放的中国正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旧貌换新颜使我们更有勇气和自信面对历史,来了就是客。

同源同文的日本人,他们应该看到沦陷于他们之手的胜利路、中山街和民主街又回到中国人手里。此时的花园镇比以前大了数倍,一个小小的镇区人口达数万,商铺林立,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最热闹最拥挤的还是中山南街即老街,老街宽五米、长就百十来米,每天来买衣服鞋袜的人摩肩接踵。我在二中读书去老街的次数不多,经常穿小巷去民主街的新华书店看书。老街的店铺多数是两层楼的瓦房,木质结构很容易着火。就那一年,老街发了火灾,一家布匹店被烧。*昏去澴河边背书,看到小桥边沿河全晾晒烧坏的布匹,散开的布匹如玉带,五彩斑斓地躺在沙滩上诉说火灾的无情。

有一段时间,一个来自小河镇的同学,他邀我做伴,每天下晚自习后到他一个亲戚家住。他亲戚在邹家塆买地盖了一座三层楼房,去那里要穿过整条中山街,我们习惯把胜利路以北称为中山北街,以便于与老街区分开来。中山北街宽得多,两辆汽车可以并排跑。紧挨胜利路的中山北街有两个国营商场和一家国营电影院,还有很多购物和休闲场所。九十年代的城镇大街小巷到处是录像厅,中山北街自然也不例外。中山北街东面临街的一排瓦房是二中的资产,全部租出了。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最显眼的要数录像厅,这条街有四、五家,都是播放港台片。每个录像厅门前立着一个广告牌,多数时候贴着一张妖冶性感的美女画,丰乳肥臀,颇能吸引人眼球。进录像厅需花五毛钱,一般是三部片子轮流播放。我们下晚自习走上中山北街,街上灯火辉煌,繁华不亚于小城。那些摆在录像厅门口的喇叭出来的声音,这家在*哭狼嚎,那家警车在鸣笛开道,中间一家却是歌舞升平。在街灯铺满的路上,这些声音仿佛将我们置于人生的各种境遇中,或惊或险,或喜或悲。

后来,我离开小镇,离开繁华的中山街,一切关于中山街的记忆只是在回想似水年华时,昨日一一重现。我离开小镇没有两年,孝昌县在花园镇成立。新的孝昌县城建在国道以东,小镇就成了古城。澴河新桥通车后,就再没有多少人从老城过,老城渐渐衰败。

去年听说百年老站花园站要重建,老城改造已提到议事日程。目前,车站业已动工,老城的道路已完成,百年老街——中山街到时定焕然一新。到那时,我定当重走中山街,寻找我遗失在那里的青春印记。

二姐的七夕梦

那年,二姐刚满十六,已是亭亭玉立。

农忙过后,二姐和一帮年龄相仿的女孩,总是聚集于房里,一边绣花,一边窃窃私语。大姐一心念着书,很少参与其中。快到七夕,大姐给一帮没有念过书的女孩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她说,牛郎织女七夕鹊桥相会,喜鹊都上了天,你们躲在葡萄树下可以听到牛郎织女诉说一年的相思之苦。大姐还说,在葡萄树下,还可听到织女传授纺线织布、做鞋刺绣等女红技巧,织女会赐予乞求的人心灵手巧,所以七夕又叫乞巧节。大姐讲的故事让一帮情窦初开的少女心驰神往,二姐更是跃跃欲试。

七月里来,每夜天昏地暗,难见星辰。二姐拉着十二岁的三妹到前院的葡萄树下,抬头看天,天似黑布,银河隐没。一连三天都如此,七、八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夜晚在墙内墙外如喜鹊一般叽叽喳喳。

七夕那天,太阳出来了,大家忙着薅草,收割旱庄稼。到了*昏时分,和二姐要好的七、八个女孩来家里,她们说,早晨还看到几只喜鹊在树上叽叽喳喳,到了下午,在田野里没有看到一只喜鹊,麻雀倒是一群一群地飞来飞去。

没有念过书的她们特别相信喜鹊是上天架桥去了,因而她们更期望夜晚来临,于葡萄树下编制她们心里的锦绣。她们约好回去早早做饭,洗完澡就来。

太阳还没有落山,二姐已洗菜做饭,我家的晚饭第一次这么早。一家人吃完饭,洗完澡,二姐的伙伴就来了。她们穿着裙子,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喷着花露水,香气袭人。二姐和伙伴们抬着还未收拾上楼板的竹床,我说,天又不热,你们抬竹床干嘛?她们只是哧哧地笑。三妹快言快语地,我们到葡萄树下乘凉。

她们进了院子,抵住门不让人进去,谁稀罕听一群女孩子说话。不是夏夜,外面的人并不多,像我差不多大的男孩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我转了一圈回去,从葡萄院子外墙过,二姐和她的伙伴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偶尔传来笑声。我推门进去,四、五个女孩子坐竹床上,还有三、四个站着,她们一边说话,一边剥着瓜子。

女孩子笑我偷听她们说话,我说,只准你们偷听牛郎织女说悄悄话,为什么我不能听?她们说这是女孩子的秘密,你念好自己的书就是,你又不需做女红。二姐抓了一把瓜子给我,把我推出院子,又抵紧门。巷子里,五妹领着一群七八岁的小女孩吵着要进院子,二姐朝院墙外说,等你们和我一样大,才能在葡萄树树下乞巧。

我回去睡觉,不知道二姐和她的伙伴是否听到牛郎织女的情话,但第二年,二姐嚷着要学做衣服,母亲只好送二姐去镇上一个老裁缝那里。我想,学裁缝才算二姐真正的乞巧,二姐的梦早已开花了。

村庄来了一群参观的人

那年,我五岁还是六岁,现在无法确认。

我之所以无法确认千湖的村庄来了一群参观的人这事发生在哪一年,是因为那天我和几个小伙伴一直在碾子边看大队干部布置会场,上学是不可能出来玩耍的,我可以用我六岁上学后从未逃过学来反证这一点。或许那天正好星期天不上学呢?这一点已被南头水沟旁那棵柏树上的蝉鸣否认了,那天,我还穿着短裤凉鞋,这是夏天才有的装扮吧?

有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证明不是秋天入学的日子?哎呀,我怎么忘记参观的主角呢。参观团的男男女女都戴着草帽,崭新的草帽格外显眼,在太阳下泛着麦草成熟的光泽。他们从我们上街的那条小路过来的,向在水沟边看热闹的我们走来。他们踏过一米宽的水沟上的小石桥,就进了千湖的村庄,在我们注目礼下,他们目不斜视折向北,整齐划一地迈向碾子边的会场。

碾子边在南巷子前,这里有一块宽二十米深三十米的场地,三边是房屋,挡风向阳。七队、八队放电影时,经常在这里搴起银幕,这是千湖的村庄唯一热闹的地方,我们经常光顾。早饭后,一个伙伴约我去北巷子玩,我们走到碾子边场地南巷子口时,几个干部把南巷子口第一户人家的六扇门背出来,一字排开地靠在场地上沿的一堵矮砂子墙边。我们立刻停下来围着看热闹。几个人将一块如银幕的大红布牵开覆在六扇门上,一道红彤彤的帷幕巍然耸立。他们搬来桌椅板凳,两条长形桌拼成直线,上面蒙上一块红布,镶着*绒线边的红布垂落下来,刚好遮住了桌子脚。布置完会场的主席台,大队小队的干部又把从各家各户背来的板凳排得整整齐齐。

碾子边场地布置得像哪户人家要办喜事一样,欢乐祥和的气氛已经从老黑家低矮的烟囱中冒出来了,浓淡相宜的炊烟在阳光里升腾,张扬着人间烟火味。烟火味勾引了我们贫瘠而缺乏想象力的味蕾,味蕾很自然触动唾液,于是口中的舌头湿润丰盈起来。就在大队小队干部布置会场的时候,老黑的女人朱家嫂和两个妇女从田里回来,她们满面春风地进了朱家嫂的家,不一会儿,烟囱冒起烟。离午饭时间还早,这时间正是有客人的人家办过中的时候,下点面条或打几个荷包蛋给客人压压饿心或者叫打湿嘴,这是乡下的待客之道。然而那时极少有人家来客人,所以过早过中并不常见。

大队小队又是张灯结彩,又是点火生烟,他们要招待哪位贵客呢?从大人们的交谈中,偷听到要来一群参观的人。千湖的村庄有什么好东西需要一群人来参观学习呢?那时,我和小伙伴们踏遍千湖村庄的角角落落,都没有发现好玩的地方。无非有几个不长庄稼的小荒山,成片的树林都没有,浅浅的草零星地覆盖着,荒山到处是牛粪狗屎。村庄里就更没有什么好参观的,低矮的院墙,土墙布瓦阴暗潮湿的房屋,都让我们自惭形秽。

唯一好看就是这会场了,因为我们条件反射地想到漂亮的新娘和丰盛的婚宴了。两个帮忙的妇女抬着一口比一般水缸小的缸去门口塘,我们跟在她们身后。她们从塘里提了一桶水倒进缸里,然后两个人拿着草把子里里外外擦拭水缸。这口缸大概是朱家嫂装糠用的,她们洗了两遍,才看不到*水。

我们从两个妇女那里得知,这缸用来装茶水。我的天,一缸茶水要多少人才能喝光,这参观的人比千湖村庄的人还多呀!她们烧了几锅开水,我们就去路口看过几回。那么多参观的人应该走大路,所以我们最先跑到北头的大路边朝西看下去,穿过门前港,越过堰塘边的小学上空,最后眼睛落在路的尽头被树木掩映的新屋塆,那里没有队伍出来,空气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们一下南一下北跑累了,于是我们站在碾子边,让不花力气的眼光跑去看,北头无人,门前冲的小路只有社员在忙着田里的活路。

洗净的水缸早放在朱家嫂门前一户人家的北墙边,那里又是过路口,挨着碾子边。我们闻到空气中有一股甜甜的味道,像油菜花开的气息。我们立刻跑到水缸那里,水缸的茶水呈现酱色,热气腾腾。大队干部向我们吼道,伢们离远点玩,别掉进水缸里甜死了。朱家嫂笑道,这是一缸红糖水,倒了十几斤红糖,比蜜还甜。

难怪空气都充满甜蜜的味道,我们情不自禁地对着空气深吸一口气,用肺来品尝红糖的滋味。正陶醉其中,一个小队的干部喊,伢们的,参观的人来了。

参观的人只有二三十人,他们一进千湖的村庄的地界,千湖村庄的社员陆陆续续从田里回来,夹道欢迎他们。我们一群小孩也用好奇的眼光欢迎他们,欢迎他们新的麦草帽以及草帽上印着红彤彤的五角星和毛主席万岁。他们一律背着一个**用挎包,一个印有字迹的白色搪瓷杯,用一根毛巾穿过瓷杯的把,再系在挎包上,他们穿着朴素但整洁。

会场上的喇叭唱了几首我们听了无数遍的革命歌曲,最后从社会主义好的歌声切换到节拍分明的进行曲,于是参观的人和被参观的千湖村庄的社员们从彼此微笑之中变得神情肃穆起来,大家踏着音乐的节拍,鼓掌步入会场。

我已经忘记会场上大队干部讲了什么,参观的人参观了什么。但最后大队干部带头喊向参观的同志们学习!千湖村庄的社员们一起高呼口号毛主席万岁的神情让我难忘。参观的人立刻站起来和我们一起欢呼,最后他们喊着向千湖的村庄学习,向社员同志们致敬!

我一直在意的是那一缸红糖水怎么喝得完。参观的人开始进会场时,他们用自己的搪瓷杯舀一杯温度适宜的甜蜜蜜的红糖水喝下去了,散会后,朱家嫂和小队干部再次招呼他们喝茶水。那时,我看到母亲和一个参观的妇女拉着手说话,我的脚步情不自禁靠过去,依偎在母亲身后,怯生生地打量这个与母亲年龄差不多的妇女。她问母亲什么,我不记得了,大概问这是你儿子之类的话吧。她说了一会话,解开刚刚系上的搪瓷杯,转身从缸里舀了一杯红糖水,递给我喝。我向母亲看过去,母亲拦着说,小伢脏,弄脏你杯子。客套不过,母亲接过杯子递给我,对我说,快谢谢姨妈。我自然要谢她,一口气喝下了一大杯红糖水,从来没有如此奢侈过。我摸着一下圆溜溜的肚皮,满意地将杯子还给母亲。母亲说要替那个姨妈洗杯子,被她拦下来,我不失时机地溜了。

参观的人注定喝不完红糖水的,大队干部发话,社员人人可以喝。这一散禁,朱家嫂的锅碗瓢盆要遭殃了,社员们进她家的灶房,拿到什么就用什么舀红糖水喝。自然小孩们都可以喝上,我们算是童年享受了一回共产带来的甜蜜。可惜参观的人不会常来,也就不会再那么敞开肚皮喝红糖水。

参观的人和社员们一起离开会场,然后走进烈日下的田野。

日子依然恢复正常的匮乏,家家户户的烟囱冒出来的烟,我再没有看到欢乐祥和的气氛,空气里只有泥土味和万物生长的气息,这气息在记忆里叠加和蔓延,以致我现在写下这些文字都有那些味道和气息。

苦楝树

枝繁叶茂,这词用来形容苦楝树是不适合的。苦楝树不仅叶子稀疏,连枝丫都骨瘦如柴。

春光明媚的三月,好多树木跟着百花赶趟般绽放属于自己的骄傲,李子开满一树白花,桃花在春风里姹紫嫣红,梧桐树的花朵趁着春雨盛开。涂抹了梧桐花香的春姑娘在雨后初晴格外艳丽,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然而苦楝树却无动于衷,只把羽状的绿叶小心地安放在脆弱的枝丫上。怕是嫌自己多占一寸阳光似的,羽状的绿叶让调皮的春风剪成了锯齿一样,显得更加稀疏。我总以为它病了。

苦楝树想学河边的垂柳摇曳,那也不过是东施效颦。苦楝树的枝丫脆弱且过于僵硬,刚刚动了几下,就听到枝丫碰撞发出“吱吱唧唧”的声音,不忍卒听。

如果说苦楝树没有审美的愉悦,颇有些冤枉了它。四月,满村的苦楝树一起开花,在稀疏的绿叶间冒出星星点点的紫白,香郁持久,满村吹拂“楝花风”。

进入盛夏,大伯家的一棵苦楝树挂满了如枣的果子,我拿来竹篙敲打苦楝果,两个妹妹高兴地捡起满地翻滚的青果。我们弄了不少,拿水洗净,准备往口里塞时,放工回来的母亲连忙说,苦楝果不能吃。

冬天,唯独苦楝树还挂着果。苦楝树像挂着一树铃铛,在寒风里颤抖。下雪时,找不到食物的鸟儿聚在树上啄着苦楝果。大概尝到了苦味,几只乌鸦恼怒地啄下一颗颗苦楝果。

刚开始学辨识树木时,我觉得苦楝果的幼苗真好看,稀疏的羽状复叶像一株花卉。苦楝树幼苗要不了多久就长到一尺高,尽管瘦弱但笔直,大有长成一株松的信念。我以为这样的树一定会结出甜美的果子,然而它却苦,且有*,连冬天寻不着食的鸟儿都不愿啄食。

生于乡村的我有时突发奇想,村里人一生多数如同一棵苦楝树,童年像苦楝果破土而出的嫩芽,少年如其初生笔直的枝条,青年似可圈可点的紫白色的苦楝花,到最后,除了自己将青*的苦楝果传给子孙,真是连鸟都不理。这样的人生是悲伤的,这样一无是处的苦楝树简直浪费资源。

然而,我现在才知道苦楝树是天然的杀虫剂,浑身是宝。苦楝根茎的皮、树叶、花和果子含有苦楝素,《本草纲目》记载,楝有理气止痛、驱虫疗癣之效。农村的旱厕夏天多蛆虫,撒些苦楝树叶即可杀灭。没有化学农药以前,古人用干苦楝花加甘草泡酒中制成药剂,兑水喷洒在植物上以杀灭害虫。以前穷苦人家治小孩子蛔虫,常常用苦楝子的皮肉,外加白糖和甘草煮水内服三五天,即可打掉肚子里的蛔虫。

曾几何时,我甚至把自己当成了一棵只结苦果的楝树而妄自菲薄。如今在工作的闲暇之余,我时常敲些文字来审视自己,那些过往不就如苦楝树给大众的印象吗?苦根,苦茎,苦叶,苦花,苦果练就独特的纹理,培育苦味人生,在苦中修炼出来的文字,分明有一丝甘苦在其中。

窖菜豆腐瓦罐煨

窖菜者,大白菜也。

我的家乡地处鄂北,冬天里远比不上北方寒冷。大概是北方的大白菜产量高,大集体时期,澴河边种蔬菜的大队引进北方的大白菜。秋末冬初收割,生产队将萝卜白菜交给镇上的蔬菜公司,蔬菜公司用火车运到北方批发。为了与本地的大白菜区分,菜农就把这种在北方入窖的大白菜叫窖菜。

窖菜与现在超市卖的大白菜不是同一品种。一棵窖菜就有几斤重,叶青茎白,水分少,易储藏。我们平时吃的青菜是自留地种的,一垄上海青,一垄黑白菜,间或种点红萝卜胡萝卜调剂口味。未冰冻的初冬,家家户户腌长杆白菜和萝卜,满满一缸。平日,一碗酸菜或一碗酸萝卜,再一碗青菜。不是年不是节,谁家都舍不得花钱买菜。在我的记忆里,凡是花钱买的菜,都比较美味,比喻莲藕、萝卜、胡萝卜,卷心菜,红薯粉和窖菜等。这当中窖菜比较实惠,物廉价美,虽如是,还需等到下雨瓢雪,母亲才舍得花钱买菜。那时的冬天远比现在冷,冬腊月经常下雪,池塘经常被冰封住了。这时,父亲就会上街买几棵窖菜,称十几斤红萝卜或胡萝卜,每天早晨用瓦罐煨菜。

窖菜没有择老叶子,花钱买来的,谁都不舍得拿老叶子喂猪。我家人多,一棵窖菜只做得两顿,掀下几片深绿色的老叶子,愈往内,颜色愈浅也愈嫩。将叶子粗切几刀,装在筲箕里,去池塘洗一洗,下锅炒半熟,加冷水煮沸,盛入瓦罐,盖上盖子。接着将灶前火灰匣未燃尽的火灰扒一个窝,撒上草木屑粗糠等熬火之物,然后将瓦罐放入其中,再从灶膛钳些未燃尽的草木灰将瓦罐围住,文火慢煨。

等母亲炒好酸菜煮熟饭,窖菜已在瓦罐里跳跃欢腾,菜香弥漫。煨熟的窖菜软糯肉口,滚烫滚烫的,在严寒的早晨,吃上一口,舒心熨帖,温暖接踵而至。一口窖菜,一口饭,再来一箸酸菜、一根萝卜丝,顿顿吃咸菜的愁苦不翼而飞。我们姊妹不用烤火,额头已经有汗珠子了。

瓦罐煨窖菜,煨红萝卜,煨胡萝卜,在大冬天里是为了御寒。尽管没有一丝半点肉,但在我们看来,堪比鱼肉。进入年关,磨了豆腐,这时,母亲很是慷慨,窖菜加上白白的豆腐,撒些炼过油的油渣。滚烫的豆腐,软糯的窖菜,肉香的油渣,彼此交织,滋味难以言表。

窖菜豆腐瓦罐煨,滋味实在好,以至于乡村婚丧嫁娶生孩满月过周岁的酒席上就有一大海碗窖菜煨千张,这是垫肚的素菜,很受欢迎。之所以记忆深刻,缘于那时的大人小孩总有饥饿感,真正吃起肉来又油腻得难以消化,故而瓦罐煨的窖菜千张是比较亲民的佳肴。

不知道什么时候,冬天再难寻那种窖菜了,窖菜豆腐瓦罐煨的醇厚甘甜只能在记忆中回味。

种雪子

一夜寒雨初歇,北风不请自来。

刀割一样的风登堂入室。四岁的儿子直喊好冷,他缩着脖子,趴在火坛边一动不动。

北风在树林里穿梭,它们顺手扯断一根枯枝,抓起一把败叶,向天空抛去。北风撇着嘴一吹,枯枝败叶全落入池塘中,一起随波逐流。如果套用屈子的诗,定然吟哦有声——萧萧兮北风,池塘波兮木叶下。

猎猎北风吹断枯枝,也渐渐吹干地面,到*昏,灰色的泥路已发白,巷子的石板路没有一丝雨滴。愁云惨淡的天空笼罩着大地,风更大,天愈寒。隔壁家的*狗原匍匐在门前巷道里,一阵风敲开门,它立马爬起来走出门张望,看到是我抱着一捆草,狗伸了一下懒腰,然后朝巷子上的天空发呆。

呜呜的北风在屋瓦上欢叫,突然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从屋瓦上传来,像是有人向瓦上撒豆子。几颗白晶晶的雪子从瓦缝里钻进来,落地跳了几跳。儿子好奇,跟着去踩。

天井里满是欢腾跳跃的雪子。正准备进鸡笼的鸡子以为是豆子,两只母鸡折回身跳进天井去啄食。母鸡们围着天井,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守株待兔地等着如豆的雪子跳到自己身边。站在鸡笼边的一只大公鸡像是发现了美味佳肴,发出母鸡唤小鸡吃米的声音,没有一只母鸡理睬它。

门外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到处是雪子,如珍珠般晶莹剔透。儿子依偎在我怀里问,爸爸,雪子是什么?我原想告诉他,雪子不是雪,是凝固的雨滴,叫做霰。跟一个四岁的儿童说这些,我自己都说不明白,他又怎能听得懂。我对儿子说,这是老天爷在播种雪子。儿子问,雪子是雪的儿子吗?我望着眼前跳跃的雪子,自说自话道,雪子是雪的儿子,天空种上雪子,明天地上开满雪花,满世界一片银白,美丽极了。

儿子跑到巷子里,蹬在地上捻雪子,他说,我要在屋里种雪子,开一屋的雪花。他手里的雪子早已化作水,他非常失望地站起来,对我说,爸爸,雪子全种进地里,地上会开雪花吗?我点点头说,会的,儿子。地里的小麦油菜等着盖上雪被呢,种上雪子给地里做雪被,今冬盖上三层被,明年抱着馒头睡。

儿子望着天空出神,也许他在想,种上雪子就种上白花花的馒头,一个火热的夏天等着他成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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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夷陵评论年度回顾潘兵华乡愁散文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