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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即将拉开的民国大幕,让「宁波帮」的精彩越发高潮迭起……
民国元年,封建帝制被终结,五色旗插在南京,动荡中一个上海滩19岁就创业的国货新星,正逐渐耀眼。
方液仙,浙江镇海正经的钱庄少爷,少小时便在洋化教育出名的「中西书院」(东吴大学前身)就读,因为偏好化学,他爸找了租界工部局一个德国化验师当家教。
有钱人就是豪横,为了培养兴趣,他不但跟家辟出来一间实验室,还置办了许多仪器、药剂。白天听老师教,晚上自己鼓捣,很有“绝命*师”的劲头,几年下来长进不小。
曾经眼见清廷无能,被外敌欺凌,国内工业跟不上趟儿,他是着急也没办法。现在好了,民国百废待兴,自己业已成年,终于可以发挥所学做点儿贡献。
于是拿着老爸的赞助款,相继开了皮革厂、硫化厂、橡胶厂,凡能涉足的领域一个没落。可因为经营不善,又被洋货打压,没多久,只赔不赚的小厂子先后倒闭。这惨状,给世代以经商为傲的方家蒙了羞,老爸气得够呛,撤掉所有资金不说,还把小方打算转投化妆品制造,决意跟外商抢拼市场的激情小火苗给捻灭了。愈挫愈勇,年少志大的方液仙岂肯罢休?他又是慷慨陈词,又是撒娇卖萌,硬从母亲手里讨来大洋的私房钱作为启动金,筹办「中国化学工业社」,在上海圆明园路安仁里欢天喜地挂了牌儿。
历经和工人们同吃同住的日夜辛苦,19岁的他短短一年时间就造出了牙粉、花露水、雪花膏、皮鞋油等日化用品,并冠上「三星」这个后来响当当的国货牌子。
可创造难,变现更难!祖上是靠钱庄生意发的家,谁也没教过他怎么经营现代企业,无人领路,方液仙只好硬着头皮跟工人们推着车、挎着篮儿,出门扫街。这种原始的卖货方式在洋气的上海滩,无异于自寻死路。靠着零星换来的钞票,谈何升级壮大?连厂工的薪水都快发不起了。
破产危机逼近,叔父不忍自己还没满20岁的侄子就此化工梦碎、身负重担,于是慷慨解囊,一次性追加了大洋的投资,增创发行社,亲自出任董事长,保住了厂子。
经过几年的盈亏持平,终于在,让方液仙抓住了时代转机,一举改变了“产品香、生意臭”的现状。
「五四运动」掀起了爱国的巨浪。许多高悬着“厉行节约、提倡国货”的商店和铺面,送来了雪花般的订单。有了资金周转,方液仙再不满足于旧的生产线,把精力都集中在了牙膏的研发上。那时候,美国的“丝带”、英国的“固齿玉”和日本的”狮子“三分天下,国内品牌一直交着白卷儿。方总经理倾尽所学,集各家之长,用极短的时间就试制出了中国第一管儿牙膏。
由于入市价格低廉,很快质量过硬的国产三星牙膏,打败了价格偏高的洋货,广受追捧。到了三十年代,已占领半壁江山。
多年的市场磨练,方总从最开始的“技术宅”逐渐变成了“营销专家”,不但每年都拨“巨款”为广告费,还请动了上海《大美晚报》副刊编辑朱惺公来当自己的广告科长,打硬广、写文案。俩人一凑,经常能冒出些新奇的点子。比如火爆一时的「玻璃管里的秘密」,就分别将面值1元、5元和10元的彩券放在牙膏包装里,购买者随机中奖可当即兑换现金。后来又把三星的logo图案,拆分指对成”福禄寿“三重寓意,并敬告消费者集齐福星、禄星和寿星三全头奖,能获赠住房一所。如此惊人的诱惑,还怕没有回头客?(这跟??爸爸支付宝的春节集五福真·异曲同工之妙啊,果然令人拍案惊奇!)最绝的是,年2月,他为产品投拍了中国第一部广告歌舞片《三星伴月》。女主是当时的”千万级顶流“金嗓子周旋,其中插曲《何日君再来》红遍上海滩,品牌名儿也借着当年”热搜“深入人心。「九·一八」事变后,抗日热情持续高涨,一向爱国激进的他为了抵制日货、反击侵略,联络了上海排名前九的国货工厂。大家坐下来一商量,决定在事变一周年之际,跟南京路上开家「国货临时联合商场」。低价狂甩的一周时间内,支持国货的消费者挤破了大门,人人都晓得南京路开了家”争气商场“,一时间成了网红打卡地。等到结算,七天销售总额的5%被提取出来,由顾客投票,决定这钱捐给哪项得票最高的公益事业。
轰动的社会效应让方液仙萌生了长久之意,年元宵节,上海「中国国货公司」正式营业。
可别小看了这家店,它打着”推广中国国货,运销各地土产“的响亮slogan,从全国采购名优商品,上柜展示,琳琅不落,只有顾客想不到,没有顾客买不着。(放到现在,也是响应支农扶贫号召的积极分子,毫不过时)而且服务周全竟至邮售代寄、送货上门,也算是开了”快递“业务之先河。
如此日久,货同轮转一般,产销两旺,许多二三线城市都成立起了联营机构,买卖越做越大,声望越来越响。
正当”国货大王“忙着卖货抗日、慰劳将士、赈济难民的时候,离上海不远的南京汪伪*府开始贼上他了。
你想想看,汪伪一个被日本人扶起来的傀儡*权,事事处处不得鞍前马后、尽心效力?怎么能放过公然打着广告,跟主子大肆叫板的爱国红人儿?
拉拢,必是先行第一步。作为老乡的上海特别市长傅筱庵被派去拿甜枣利诱,邀请方出任实业部长。结果,被人家一句”不懂*治,只会经商“冷漠回绝,临别还不忘相劝——莫跟日本人同流合污,当了汉奸,遗臭万年!傅筱庵吃了个大瘪,回去添油加醋地复命,上头一想,大人物不听话?那干脆威逼胁迫吧,为了保命定会答应,最不济当棵摇钱树也行啊,怎样都不亏嘛。于是一通电话打到极斯菲尔路76号(伪*府臭名昭著的特务组织),警卫大队长吴四宝听闻当即和手下顾宝林暗谋了一场绑架。年7月的一个晚上,方总接了个熟人电话,说是南洋来的大商人要约谈生意,定好第二天上午在「国际饭店」见面。谁知,76号的人此时已乔装埋伏在方宅附近了。次日上午,见到目标踏出家门,绑匪们一拥而上,挡住去路,朝保镖连开7枪爆头,裹挟着“肉票”挤进车里,扬长西去。没开多远,接到报警的巡捕房紧追而来,顾宝林看方家司机有意拖延,让副驾一枪结果了他,踹下车去,拐弯掉头又往东绕行。
奋力挣扎的方液仙大喊怒骂,撕扯扭打间被一枪走火打中腹部,血流不止。为避免76号罪行暴露,众人决定先开到景云里22号的据点藏身。
可怜的国货大王被潦草包扎,打了针麻药,昏迷不醒。是夜,吴四宝驾车将他悄悄转移进76号的黑牢关押。
方家此时已经乱成一锅粥,夫人钱彬英四处打探、焦急等待,甚至都找到了杜月笙管家的府上,却依旧线索渺茫。她不知道此时吴四宝为了尽快达成捞钱目的,强给方液仙安上了”通蒋“的罪名。
一身傲骨的大企业家怎会认下这欲加之罪,咬牙硬挺,可叹枪伤在身又屡遭皮鞭抽打、铁烙、插鼻灌水的折磨,奄奄一息,没坚持几天就含恨而终了。
其实,在抗战胜利前的至暗时刻,被汪伪*府胁迫的宁波帮大佬又何止一个?正直不屈确实令人敬佩,但乱世中硬碰硬并非长久之计,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烧啊。
所以相较之下,比方液仙年长些的镇海同乡虞洽卿就显得玲珑许多。这个江湖人称”阿德哥“的穷小子,最早以赤脚财神的故事在上海滩底层商圈中博出位。
凭着苦练的英语德文,以及精明盘算,一路从跑街做到买办,被银行圈的洋人雇主们重用了将近30年。其间,他因领导「四明公所」(在沪宁波帮根据地)商人的罢市抗拆运动而名声大噪。
「辛亥革命」来袭,他力挺孙中山,应援同盟会,又随着历史的漩涡卷进了纷乱的*阀之争。上岸后,由外滩老大*金荣牵线,和蒋介石走到了一起。
虽然*治立场摇摆,但他抗日之心炽烈。一个叱咤商界,多面玲珑的生意手,硬是果断砍掉了所有对日的经贸往来。
身为日狗的汪伪*府见如此,又打算故技重施,诱其出任上海市长的同时下黑手,还是派出吴四宝盯梢。却不想人脉关系复杂的虞洽卿黑白通吃,借由道儿上朋友的帮助,辗转躲开了汪伪的纠缠,绕香港跑回了重庆。
这之后他所表现出的比如夹缝求生:假装讨好意商,从越南进口大米低价内销;比如曲线救国:强求委员长手谕,亲自从滇缅线押运*需,个中婉转恐怕是已逝的方液仙难企及的。
只可惜,为抗日颠沛多年,一场急性淋巴腺炎夺走了这个79岁上海滩传奇老商人的性命,此时距离日本投降不过短短五个月,他却没能看见……如今贯穿上海南北的「西藏中路」,曾举行过盛大隆重的命名仪式,虞洽卿路那会儿谁人不晓?
也正是有了前辈铺就的坦途,宁波帮后起之秀们,得以坚强地挺过乱世,像一条条小锦鲤一样,带着时代赋予的好运,一跃龙门,争游竞上。
预知这历史的新篇章里,他们如何续写传奇,再造辉煌,回头咱接着聊~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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